【連載】向日(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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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謂遺憾——我們應該在一起,但我們沒有在一起。
猶如向日葵依戀著太陽,卻與塵土相伴。
(1)
八月的最後一天,窗外太陽和煦依舊,宿舍內卻少了笑語嬉鬧。
打掃房間的太太哼著歌,為每一間空盪的房間重新鋪好床被,將彷彿還留有溫度的桌椅、木櫃和鏡子擺回原樣,關上陽台的玻璃門後,故事悄悄歸零,卻不再重來。
若問工作使人厭倦與否,那想必是取決於心境和工作時的起伏。來到最後一間房間,想草草結束打掃工作的太太,恰巧與後者相遇。
床底下的一張畫紙,吸引住了她的目光,前後微彎的紙上,有著被揉過的痕跡,但這都不是令她駐足的原因。
畫紙上,有著城外那片綻放的向日葵花海,戴著白色圓帽的少女佇立於花海中,面向燦爛的陽光,縱然眼睛瞇成細細一線,下巴仍是微微仰起,帶有一絲不服輸的倔強,而嘴角一勾,終究迷人。
久久無法將目光移出畫作的打掃太太最後將畫交給了管理室,縱使她多麼希望能成為這幅畫的擁有者。管理員也為這幅畫深深著迷,心念一動,就將它掛在大廳牆上。
往後每每見過此畫的人都為此讚嘆,然而誰也不曉得,畫中的少女是誰,又是誰將如此美好的瞬間留在這張畫紙上。
幾年光陰匆匆而逝,那畫紙漸漸泛黃,畫中的陽光被時光蓋去了幾分,盛開的向日葵和少女的身影依舊迷人,同時卻也黯淡了不少。唯有那皺褶依然清晰,恍若此刻站於畫前的他腦海中閃過的每一幕曾經。
「這幅畫很美,對吧?」管理員走了過來,對他說道。
「是啊,那女孩現在會在哪裡呢?」他輕聲回應道,然後喃喃地問著。
「為什麼不去找她呢?」管理員問道,縱使歲月已在他臉上刻下痕跡,記憶中那一年的男孩,此刻出現在他面前,他還是認得的。
「太陽,很遙遠。」他說,嘴角帶著苦澀悄悄上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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闔上筆電,周昱涵伸了個大懶腰,她望著窗外撐著傘的女孩們,不禁暗自嘲笑。
「在笑什麼?」夏子靖將冒著水珠的冰咖啡放在桌上,走到她身後,一編為她按摩肩膀,一邊問道。
「還能笑什麼,現在的女孩子怎麼就那麼怕曬啊?」周昱涵回頭看著他,然後瞇起眼,一副舒服而滿足的模樣。
「妳噢,要是沒有我,看妳黑黑的誰要。」他笑著搖搖頭,開玩笑說道。
「什麼黑黑的,這才叫做健康好嘛!」她叫道,卻仍笑著。
「你們兩位可以不要在姐的店裡放閃嗎?嫌外頭太陽不夠大是不是?」穿著咖啡廳制服的于夢岫插著腰,邊擦著桌子邊抱怨著。
「是嫌外頭的男人眼光不夠好,怎麼就沒一個來給咱們家岫岫姐秀秀」周昱涵回道,她的眼睛依舊瞇著,卻偷偷瞧著于夢岫急紅了臉也答不出來的模樣,不禁笑了出來。
「阿靖,看看周昱涵這丫頭被你寵得什麼樣子了,現在倒是敢開姐的玩笑了。」于夢岫拿周昱涵沒辦法,轉而對夏子靖說道。
「哎呀,周昱涵聽見沒,這就是妳的不對了。」夏子靖搖搖頭,彎下身,將頭湊到周昱涵耳旁說道。
「我?是你把我寵得這副模樣,我是哪裡不對了?」周昱涵皺起了眉頭,眼角瞥向夏子靖問道。
「我寵妳,天經地義,妳讓沒男人寵的人看了,心裡也想被寵壞,就是妳的不對,妳說是不是?」夏子靖壞笑道,邊說眼神還邊往于夢岫那飄去。
「是是是,你說的都是。」周昱涵聽出話中蹊蹺,不禁跟著笑道。
「現、現在是兩個人合起來唱雙簧了是吧?可惡,不理你們了。」于夢岫臉紅著,跺腳離去。
「成功!」周昱涵和夏子靖望著于夢岫的背影,笑著擊掌歡呼。
笑鬧了一會兒,周昱涵再次打開筆電,一雙手繼續在鍵盤上彈奏文字的樂章,而夏子靖則坐在對面看著報紙。
「是說妳的遊記寫得如何了?」夏子靖忽然探出頭問道。
「唉,三年了,還沒完成,都想放棄了。」周昱涵嘆了口氣,那段曾經越來越遙遠,當時的感觸時而模糊時而清晰,她實在害怕,這一切會在轉換為文字前消失。
「沒辦法啊,這三年妳除了上班外,小說還一年一本地出,連陪我的時間都少得可憐。」夏子靖說道。
「少來,不然我退出文壇、辭掉工作,讓你養我一輩子,好不?」周昱涵立刻回道。
「好阿,那妳要每天給我煮飯、洗衣、打掃家裡。而且,不准再寫作!」夏子靖不甘示弱地回應。
「哪來這麼多條件,而且不讓我寫作,是想悶死我嗎?」周昱涵越聽越覺得離譜,不禁叫道。
「誰叫咱們大作家,一寫起東西就變得安靜、孤僻、六親不認。」夏子靖繼續逗她。
「哪有那麼誇張,而且跟你說過很多次了……」周昱涵再次反駁。
「創作是孤獨的!」夏子靖接下去說道,他哪裡不曉得寫作對周昱涵的重要性,那是她的生活、她的精神支柱,更是他愛上她的原因。